明朝永嘉場人的飯局




俗話說“民以食為天”,吃飯在中國不僅僅是作為填飽肚子的一個流程,而是一種生活上的儀式。根據吃飯衍生出了許多的特有文化,飯局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,即以飯為局,通過吃飯來達到社交、政治、經濟等方面的目的。古時上到天子、下到平民,飯局種類花樣繁多,士子登科開宴慶祝,富豪大夫宴請賓朋,文人墨客出游雅集,政治圖謀掩人耳目也要以宴會為名。本期,姜文華先生講述明朝永嘉場人的飯局究竟是何種場面。

明朝永嘉場人的飯局

文 / 姜文華

明朝建國之初,朱元璋本來主張禁酒,后來卻改了主張,要與民同樂。當時都城南京江東諸門外建了“鶴鳴”“醉仙”“謳歌”“鼓腹”“來賓”等十多座大酒樓。為了鼓勵臣民上酒樓消費,朱元璋還給文武官員分發消費券。
中小酒肆自然不以豪華氣派見長,所備酒食也不求新異精貴。民間酒肆店面不大,不過應付得來十幾個人的生意,所謂酒菜也無非鄉間小酒和雞、豚、牛、羊肉罷了。明馮夢龍《初刻拍案驚奇》卷三錄:嘉靖年間一個叫劉東山的退休捕頭開了一間小店?膳龅搅耸畟饕餮之徒,這些也只夠塞塞牙縫的。果然十個人吃完了店中東西后,還不覺飽,于是取出自己的鹿蹄、野雉、燒兔等野物,叫劉店家同吃。
請客吃飯,客隨主便,名士風范的另一個表現,就是能湊合。永嘉場有“天絡瓜花湯配酒情義深”佳話:
是年初夏,張璁去溫州信河街書堂巷拜訪少年同學林某,學友見張璁很高興,兩人吟詩作對,談得十分親熱。不覺快到中午便留張璁吃中飯,煮了自家園子摘的茄子、帶豆。菜園里天絡瓜開花了,摘花燒碗天絡瓜花湯下酒,又拿著家里僅有三文錢買壺老酒。林某妻子準備停當,桌上擺著兩壺酒,主客對飲。張璁是個明白人,見碗里盛的是天絡瓜花湯,知道主人日子艱難。再看看,自己喝的是黃酒,而主人杯里卻是白酒,不覺有點兒納悶,是不是虛情假意待客呢。待林某有事進內,張璁嘗了一下林某的酒,原來是水,自覺十分慚愧。張璁出仕后誠意幫助林某,以報“天絡瓜花湯下酒”之情義。
項喬《甌東私錄》載:
予十七歲在張羅峰家讀書,其家一處住三五百人,俱戴氈帽,只有張某一個戴纻絲帽,眾便指其澆浮。其家亦無一人有棋盤雙陸者。吃酒無有行酒令者!巻适乱嗪,吊客遠來者,只留飯,不設酒。
據項喬嘉靖年間回憶錄,張氏家族家風淳樸之至,即弘治、正德年間鄉風尚淳樸、儉約。
《宋史全文》卷三三“喬行簡在相位,專以商販為急務,溫、臺鹽商數百群!明黃訓《名臣經濟錄》卷二三:明代引鹽“嘉興批驗所銀五錢,杭州批驗所四錢,紹興批驗所四錢,溫州批驗所二錢!鹽價溫州最低,洪武二十五年七月,又“許溫州商人出海支鹽。”鹽為當時溫州經濟作出了重大貢獻。
明代永嘉場二都永興堡設有鹽課司,萬歷四十五年,鹽業創行“綱法”。政府授權鹽商指定地區專營,名為“引窩”,指定的鹽商坐收大利,積聚日富;“鹽利”為地方經濟發展也起了重要的作用。萬歷《溫州府志》卷二《輿地下》載“人家罕食麥面,肴則水族居多。今召客悉窮水陸,俗稱靡矣!王光蘊當萬歷之時相對王瓚當弘治之時,生活水平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,請吃鋪張侈靡。
俗話說“物以類聚,人以群分”。你是什么樣的人,就決定你有什么樣的朋友圈,與朋友相處的過程,免不了要請客吃飯。永嘉場歷史上有個特殊的群體,“有鹽就任性”把請客飯局規格推上了新的高度,提高了本地飲食烹飪技藝。

某年夏天,有鹽商在家中請客。院落綠蔭匝地,眼目清涼。走廊上無數楠木架的白石花盆,供的是素馨蘭(溫州白)、茉莉、夜來香、梔子,不下數十種之多;花形各殊,香別幽濃,中人欲醉。廳堂壁上懸的是當代名家雪景山水畫,前朝書家的對聯。案桌上的南宋龍泉瓷香爐中飄出絲絲縷縷的暹羅香煙,裊裊繚繞,彌漫著一股古雅的靜氣。兩面墻壁用紫檀花板,雕鏤蟲魚鳥獸,山水人物。透過花窗外水池之中,有五色金魚悠然游泳于綠荇白沙之間。樹下鳥籠、花草精心打理,荷花香風陣陣。
賓客便在這座客廳中,品雪水煮泡的雁宕猴茶談論古今,或逗“紅眼哥哥”(南蟲)。廳中央酒席豪華,青花白地瓷盤盛菜,銀筷玉尊。賓客聚齊,主人傳令開筵,肴饌則除“八盤八”外,燕窩、銀耳、魚翅、網撞魚膠凍無不具備,喝的是素有“金盤湛碧露”之稱的“豐和春”。往往這種場面還會整出一兩個令人驚訝稀奇的菜品來。如蜜釀蝤蛑,用鹽水略略煮蟹,一旦上色即撈出,掰開蟹殼,取出螯和蟹腳里的肉,切成小塊,擺到蟹殼里。蜂蜜加少許雞蛋攪拌,澆蟹殼內,上敷一層油脂,開始蒸。注意拿捏火候,雞蛋凝固即可,不能蒸過了。將橙皮搗碎,輔以姜醋蘸著吃。有的廚子還會整:清蒸黃魚嘴、蟹釀橙、活炙鵝掌,小炒生取豬脊肉等之類菜肴,若如所言,豈獨君子遠庖廚,為博驚嘆何忍心?!
請客食材還講究時令,四月請客,廚子將鰣魚剃鱗放在銀制漏盤中置于用網油包起來的鰣魚同蒸,六月的黃魚,食之甚美。明朝時鰣魚、黃魚(石首魚)、龍頭魚都是貢品,即萬歷《溫州府志》卷五《貢賦·差役》“歲進‘石首魚’。石首魚以下各該五縣龔。嘉靖初大學士張孚敬奏罷之!黃魚要太倉近海的,帶魚要玉環洋捕撈的,目魚干要明府(舟山)曬的,江珧柱要臺州的,鰻鲞要松門新風鲞等,產地也很講究。

主客酬酢的儀節一過,請出前朝黃子久畫的《列仙葉子》(酒牌),大家輪流抽簽,按照簽上詩句,決定是否飲酒,飲多少。席間有歌妓登場,就筵前所鋪的紅地毯上,高歌侑酒!夺,嵳劇“溫郡娼風大盛”卷七第二三六條“富贍之室,拉友邀賓,動輒招妓;蚴虑逯,或演雜劇,男女混淆,酣歌倡飲!此皆出于“清客”的提調主意,由于鹽商好附庸風雅、愛排場,爭強好勝,因而平時聚養了一班幫閑清客,將穿衣吃飯,當作一門大學問去研究,其目的是阿諛奉承、攀結權貴。從鹽商這類似請客的格局,足以解釋現在餐館的風氣,何以極力講究場面格局的道理。
嘉靖《永嘉縣志》載:永嘉鹽場“區分二十四團,總催八十名,分立八扇。每扇歲一人征收鹽課,貯之倉場”。進士王激的父親王鉦曾擔任永嘉鹽場總催一職。所謂總催,是明代政府在沿海鹽場設立以“團”為單位的灶戶灶丁組織中的一種職役頭目,相當于地方里甲組織中的里長,負責征收課鹽或折色鹽銀。王鉦曾就紓解永嘉鹽場鹽課重負及修筑沙城、防御;紴槊裾埫,因此“為里人所依戴”。永嘉場一、二、三都就有總催(稅務長)八十名,加上鹽兵和其他管理人員,鹽官、鹽商是一支龐大的隊伍。
此外,永嘉場寄附鹽業為生者,如河工(運鹽船工)跟著家鄉做“土皇帝”一樣的縉紳,遇婚喪嫁娶、生辰祝壽、年節慶賀、親朋聚會等,飲食之豪侈,又是一種路數。王叔果嘉靖《永嘉縣志》卷一《風俗》論述了永嘉風俗的演變“富室子弟或畜駿馬育珍禽斗蟋蟀,不事生產作業!檭弱r積聚而務外飾,宴會豐腆,歲時劇戲……!明代永嘉場萬歷以后,富人請客飯局已極奢侈,食物精美食欲無厭,吃喝蔚然成風。



· 龍灣?永嘉場編委會 ·
主任:張純芳
主編:丁欣華
副主編:潘偉光 張微